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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州77岁老人死在家中一年半 被发现时已成白骨 两个儿子竟早已移民 ...

2025-11-27 11:24| 发布者: admin| 查看: 17| 评论: 0|来自: 网络网友来信

摘要: 事情是从一通投诉电话开始的。 那种最寻常不过的,关于楼上漏水的电话。 电话那头,一个阿姨的声音又尖又急,带着浓重的广式普通话口音:“梁生啊!我同你讲,顶楼那家,就701,又漏水啦!漏得我天花板跟哭一样, ...
 

广州77岁老人死在家中一年半 被发现时已成白骨 两个儿子竟早已移民

可能包含故事情节,请注意甄别

事情是从一通投诉电话开始的。

那种最寻常不过的,关于楼上漏水的电话。

电话那头,一个阿姨的声音又尖又急,带着浓重的广式普通话口音:“梁生啊!我同你讲,顶楼那家,就701,又漏水啦!漏得我天花板跟哭一样,墙纸都发霉了!”

我叫梁伟,是这条老街的社区网格员。

说白了,就是个管片儿的。

鸡毛蒜皮,东家长西家短,都是我的KPI。

“王姨,你先别急,我过去看看。”我嘴上应着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。

701,陈伯的家。

一个独居的老头,快八十了。

印象里,他是个很“寸”(cùn,粤语,意为高傲、难搞)的老广。

见人总是下巴一抬,话不多,眼神里带着点疏离的审视。

他家漏水不是第一次了,但每次找他,他都爱搭不理,说自己会搞定。

然后就没了下文。

我抓起桌上的工作证,跟办公室里吹空调的张主任打了个招呼,走进了广州六月那片粘稠得像糖浆一样的热浪里。

老城区,骑楼下,湿漉漉的青苔和凉茶铺里飘出的中药味混在一起,是这里独有的气味。

那栋楼叫“德昌大厦”,名字倒是气派,其实就是一栋九十年代的步梯楼。

楼道里暗得像傍晚,声控灯时灵时不灵,墙上贴满了开锁、通渠的小广告。

我一边爬楼,一边肺里像揣了个破风箱。

六楼,王姨家的门开着,她正拿着个盆在滴水的地方接着。

“梁生你来啦!快看快看!就快成水帘洞了!”

我抬头看了一眼,天花板上确实印开了一大片水渍,还在不紧不慢地往下滴答。

“行,我上楼去看看。”

我敲了敲701的门。

铁闸门锈迹斑斑,里面的木门紧闭着。

“陈伯?”

“陈伯在家吗?我是街道的小梁。”

没人应。

我又加重了力气,拍得铁门哐哐作响。

回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特别突兀。

还是死一样的寂静。

王姨在楼下探出头:“没用的啦,我敲半天了,一点声音都冇。”

我皱了皱眉。

这老头,搞什么鬼。

我把耳朵贴在冰凉的木门上,想听听里面的动静。

什么也听不到。

只有一股奇怪的味道,很淡,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钻出来。

像是什么东西放坏了,又混合着一股尘封已久的霉味。

我说:“陈伯可能出去了吧,我晚点再来。”

王姨不乐意了:“他能去哪啊?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他出门几次的!再说,就算出去了,家里漏水总要解决的嘛!”

我有点烦躁。

这天气,这楼梯,这漏水,还有这股怪味。

我掏出手机,翻出登记表上陈伯的电话。

拨过去。

“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”

一连三次,都是同样冰冷的女声。

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我心底冒了出来。

很轻,但很清晰。

就像一根羽毛,轻轻扫过最敏感的神经。

“王姨,”我回头问,“你……最后一次见陈伯是什么时候?”

王姨愣了一下,眼神开始飘忽,努力回忆着。

“最后一次啊……哎哟,我想想……好像是……去年过年的时候?不对不对,好像更早……”

她掰着手指,嘴里念念有词。

“好像是前年了!对,前年夏天!我看到他提着一袋菜上楼,还跟他打了个招呼,他‘嗯’了一声就上去了。”

前年夏天。

我的心,猛地沉了一下。

一年半了。

一个大活人,在邻居的视野里,消失了一年半。

我立刻给张主任打了电话,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:“主任,德昌大厦701有问题,业主陈伯可能出事了,我需要报警,申请破门。”

张主任在那头顿了顿,大概是被我的语气镇住了。

“小梁,你确定?别搞出乌龙来。”

“我确定。”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,那股怪味似乎更浓了,“这里不对劲。”

警察和开锁师傅很快就到了。

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,王姨在人群里说得唾沫横飞,把她和我刚才的对话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。

开锁师傅捣鼓了半天,摇了摇头:“从里面反锁了,只能暴力破拆。”

带队的刘警官点了点头。

电钻刺耳的尖啸声响起。

木屑纷飞。

门被撞开的一瞬间,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气味,像一堵无形的墙,把所有人都推得后退了一步。

那是一种……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味道。

腐败、酸臭、混杂着死亡的终极气息。

几个邻居当场就吐了。

刘警官皱着眉,戴上口罩和手套,第一个走了进去。

我也硬着头皮,跟了进去。

屋子里的景象,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
客厅的窗帘拉着,光线很暗。

灰尘覆盖了所有东西,厚得像一层灰色的雪。

茶几上,一个陶瓷茶杯倒扣着,旁边是一份已经发黄干脆的《羊城晚报》。

日期是,2021年12月5日。

沙发上,端坐着一具……白骨。

是的,一具完整的,人形的白骨。

祂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款运动外套,一条深蓝色的长裤,姿势很安详,仿佛只是坐在那里看电视。

只是血肉已经消融在了时间和空气里,只剩下一副骨架,静静地维持着最后的姿态。

电视机是关着的。

电视柜上,摆着几个相框。

一张是陈伯和他妻子的黑白结婚照,妻子笑得很温柔。

另外几张,是两个小男孩,从牙牙学语到背上书包,笑容灿烂。

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冲到阳台,扶着栏杆干呕起来。

楼下,广州的市井生活依旧喧嚣。

车流声,叫卖声,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。

人间烟火,热气腾腾。

而仅仅七层楼之上,一个生命,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,以最孤独的方式,回归了尘土。

法医来了,现场被封锁。

初步鉴定,死亡时间超过一年半,与报纸的日期基本吻合。

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,排除他杀。

死因,大概率是突发性心脑血管疾病。

也就是说,在那个冬日的某一天,陈伯像往常一样,坐在沙发上,可能想看看报纸,或者休息一下。

然后,死亡毫无征兆地降临。

他的世界,永远停在了那一刻。

而外面那个更大的世界,毫不知情地,继续运转了一年半。

刘警官拍了拍我的肩膀,递过来一支烟。

“习惯就好。”他说,“这种事,在现在这种大城市里,不算稀奇。”

我没接,摇了摇头。

我怎么可能习惯。

接下来的事情,就落到了我们街道办的头上。

核实身份,联系亲属。

陈伯的档案很简单。

陈树雄,77岁,退休工人。

配偶,李秀英,2010年因病去世。

家庭关系栏里,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名字。

长子,陈建明。

次子,陈建辉。

但后面的联系方式,是空白的。

张主任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。

“小梁,这事你跟到底吧。想办法联系上他儿子。”

想办法。

说得轻巧。

在一个人际关系已经高度原子化的社区里,找两个十几二十年没露过面的人,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
我从邻居开始问起。

王姨一听,话匣子又打开了。

“他那两个儿子啊,早就出国啦!听说是去了加拿大,还是澳大利亚?反正混得很好,都是大老板了!”

“那他们……不回来看陈伯吗?”

“回?哼,”王姨撇了撇嘴,“有十几年没见过了吧。刚出去那几年,还寄信寄钱。后来,就没消息了。陈伯这个人又要面子,我们问起,他就说儿子忙,没空回。”

另一个老邻居,楼下下棋的李叔,提供了更多的细节。

“阿雄这个人啊,命苦。老婆走得早,一个人拉扯大两个仔。什么都给他们最好的,自己省吃俭用,供他们读大学,送他们出国。结果呢,养了两只白眼狼。”

李叔叹了口气,挪动了一下棋盘上的“车”。

“前几年,建明回来过一次,是来让老豆卖房子的。说国外的生意需要钱周转。阿雄没同意,说这是他和老婆唯一的念想。两父子大吵一架,不欢而散。从那以后,就再也没回来过了。”

卖掉唯一的祖屋。

这几乎是压垮一个传统中国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房子不仅仅是钢筋水泥,它是一个家的根,是所有记忆的容器。

我回到陈伯的家。

法医和警察已经撤了,屋子里空荡荡的,只剩下那股散不去的死亡气息。

我戴着口罩,开始翻找。

我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,一些能联系上他儿子的蛛丝马迹。

抽屉里,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些旧信件。

大部分是水电煤的缴费单。

最底下,有一个小木盒子。

我打开它。

里面是一沓汇款单,和几封航空信。

汇款单的日期,从2005年到2015年,每隔几个月就有一张,数额从几百加元到一千加元不等。

是儿子寄回来的。

信,也是儿子写的。

我拆开一封。

信纸已经泛黄,字迹很清秀。

“爸,最近身体好吗?广州是不是又到回南天了?要注意风湿。我们这边一切都好,工作很顺利,孙子也很听话,就是总念叨着想见爷爷。等我们忙完这段时间,就带他回来看您。”

落款,建明、建辉。

日期,2014年。

每一封信,都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。

客气,疏离,充满了公式化的问候和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。

就像一份份递交给上级的报告,汇报着自己的生活,却唯独缺少了最核心的东西。

——感情。

盒子的最底层,我发现了一张被压平的纸。

是一张小学语文试卷的背面。

上面用铅笔,画着一幅画。

画上,一个高大的男人,牵着两个小小的男孩,在公园里放风筝。

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:爸爸,我和弟弟,永远爱您。

我拿着那张画,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,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。

一个父亲,珍藏着儿子童年的诺言,却最终死在了被遗忘的孤独里。

这世上,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?

我几乎翻遍了整个屋子,也没找到任何关于他儿子在国外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。

唯一的希望,落在了派出所的户籍系统上。

通过陈建明和陈建辉的身份证号,我们查到了他们最后一次的出境记录。

2003年,广州白云机场,飞往温哥华。

然后,就像断了线的风筝,再无音讯。

事情陷入了僵局。

陈伯的遗骨还存放在殡仪馆,等着亲人来处理。

可他的亲人,远在地球的另一端,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捧白骨。

张主任劝我:“小梁,尽力就行了。这种事,我们仁至义尽。登报发个公告,三个月没人认领,就按无主尸体处理掉。程序上,我们没任何问题。”

我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。

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。

从工作的角度,这只是一个流程。

可我心里,就是堵着一块石头。

我忘不了那具坐在沙发上的白骨。

忘不了那张稚嫩的画。

忘不了李叔叹着气说“养了两只白眼狼”。

一个生命,不应该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。

不应该连最后的告别,都如此潦草。

我决定用最笨的办法。

我开始在网上搜索。

温哥华,陈建明,陈建辉。

我尝试了各种关键词的组合。

广州移民,华商,餐厅老板……

信息如同海啸,淹没了我。

无数个同名同姓的人,无数条无关紧要的信息。

我像一个在沙漠里寻找一粒特定沙子的人,渺茫,且绝望。

整整一个星期,我下班后就趴在电脑前,眼睛熬得通红。

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,一个意外的发现,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
在一个温哥华本地的华人论坛上,我看到一个帖子。

发帖人,是当地一家地产公司的经纪。

帖子里,他正在宣传一个新楼盘,配图里,是一张签约仪式的照片。

照片上,一个穿着西装,头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,正在和开发商握手。

他笑得很得意。

照片下面的说明文字写着:“恭贺我司金牌经纪Michael Chan,再次刷新本区独立屋成交记录!”

Michael Chan。

陈。

我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脸。

他和陈伯相框里的那个青年,有七分相似。

尤其是那双眼睛,和微微上翘的嘴角。

我几乎可以肯定,他就是陈建明。

我点开那个地产经纪的头像,找到了他的公司网站。

网站上,有他的联系电话和邮箱。

那一刻,我的心脏砰砰直跳。

我不知道电话接通后,我该说什么。

是愤怒地质问他为何遗弃自己的父亲?

还是平静地通知他一个迟到了一年半的死讯?

我深吸了一口气,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
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。

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明显广东口音的英语:“Hello, this is Michael Chan speaking.”

声音很圆滑,很职业。

我用中文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你好,请问是陈建明先生吗?”

对方愣了一下,似乎没反应过来。

“你是哪位?”他换回了中文,但语气里带着一丝警惕。

“我是广州市越秀区,东山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,我叫梁伟。”

“街道办?”他的声音更加疑惑了,“找我有什么事?”

我顿了顿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和客观。

“我们……找到了你的父亲,陈树雄先生。”

电话那头,是长久的沉默。

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了。

“我爸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他……怎么了?他托你们找我?”

我闭上眼睛,仿佛又看到了那间昏暗的屋子,那具孤独的白骨。

“陈建明先生,你的父亲,陈树雄,于2021年12月左右,在德昌大厦701的家中去世。”

“直到上周,因为邻居投诉漏水,我们破门而入,才发现他的……遗体。”

我说得很慢,很清晰,确保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地传到他的耳朵里。

又是一阵死寂。

这次的沉默,比上一次更长。

我甚至能听到他那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,急促,且不均匀。

“你说什么?”他的声音变了,充满了难以置信,“死了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一年半以前。”

“一年半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像是在计算一个遥远得让他感到陌生的时间单位。

“不可能!”他突然拔高了声音,“怎么会!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?怎么会突然就……”

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
我反问他:“你最后一次和他联系,是什么时候?”

这个问题,像一把尖刀,精准地刺中了他。

电话那头的呼吸,瞬间停滞了。

“我……我们……”他支支吾吾,语无伦次,“我们工作忙……有时差……他那个人,脾气又倔,打电话他总是不耐烦……”

他开始为自己辩解,找各种各样的理由。

忙。

时差。

父亲的坏脾气。

每一个理由听起来都那么“合理”,那么“情有可原”。

可这些理由,都无法掩盖一个最基本的事实。

“你有多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?”我追问道。

他沉默了。

“半年?一年?”

他还是不说话。

“陈建明先生,你父亲的水电费,物业费,都是从他的退休金账户里自动扣款的。直到上个月,他的账户余额不足,停水了。水管老化,才导致了漏水。否则,我们不知道还要过多久,才能发现他。”

我的声音很冷。

我控制不住。

我觉得我不是在和一个儿子说话,我是在和一个陌生人,谈论一件与他无关的公事。

“那……那现在……要怎么办?”他的声音里,终于有了一丝颤抖。

但那颤抖,不是因为悲伤,我听得出来。

那是因为慌乱,和不知所措。

父亲的死亡,对他来说,不是一场情感的崩塌,而是一个突然出现的,需要处理的“麻烦”。

“他的遗骨,目前存放在市殡仪馆。作为直系亲属,你们需要回来处理后事。”

“回去?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,“现在疫情还没完全过去,航班那么贵……再说,我这边生意走不开,一大堆事情……”

我打断了他。

“这是你们的责任。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”他急忙说,“你给我一点时间,我和我弟弟商量一下。我弟弟,建辉,你联系上了吗?”

“没有。我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。”

“好,我来联系他。我们商量好了,再回复你。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。”

我把我的手机号和办公室电话报给了他。

挂断电话,我瘫在椅子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
我预想过他的震惊,他的悲痛,甚至他的愧疚。

但我没想到,会是如此极致的冷静和……功利。

他的第一反应,不是父亲的死,而是回来处理后事的“麻烦”。

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。

第二天,陈建明没有联系我。

第三天,也没有。

我开始怀疑,他是不是就打算这样不了了之。

直到第四天下午,我的手机响了。

是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。

我接起来。

“是……梁生吗?”

是一个比陈建明要年轻一些的声音,带着同样的口音,但语气里,多了一丝犹豫和怯懦。

“我是陈建辉。”

陈伯的小儿子。

“我哥把事情都和我说了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压抑的哭腔,“我爸他……真的……”

“是的。”

电话那头,传来了长长的抽泣声。

和他的哥哥比起来,他似乎还保留着一点点为人子的基本情感。

“我们……我们商量过了。”他哽咽着说,“我们……回不去。”

我的心,又一次沉到了谷底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哥的公司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项目,他根本走不开。我……我的护照过期了,补办要很长时间……而且,孩子还小……”

又是理由。

又是借口。

无穷无尽的,听起来天衣无缝的借口。

“所以,你们的决定是?”我问。

“我们想……委托你们,全权处理我父亲的后事。”

委托。

一个多么冰冷,多么方便的词。

“你们的意思是,火化,安葬,所有的一切,都由我们街道办来代劳?”

“是的。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,“钱的问题你放心,所有的费用,我们都会承担。我们会马上打一笔钱过去。拜托你了,梁生,真的拜托你了。”

我沉默了。

我还能说什么?

法律上,他们有权委托。

道德上,他们早已一文不名。

“你们……连回来送他最后一程,都不愿意吗?”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。

电话那头,是长久的沉默。

最后,陈建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:

“我们……没脸回去。”

“没脸见他。”

我挂了电话。

窗外,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凄美的橘红色。

我看着楼下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。

每一个行走在路上的人,都有自己的家,自己的亲人。

他们会一起吃饭,一起看电视,会争吵,会和好。

他们之间的联系,是真实的,是温热的。

而陈伯,和他那两个远在天边的儿子,他们之间的那根线,早就在十几年的时空和冷漠中,被彻底磨断了。

张主任听完我的汇报,只是点了点头,表情没什么变化。

“意料之中。”他说,“那就按他们的意思办吧。写一份委托书,让他们签字扫描发过来。钱到账了,就去办手续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我。

“小梁,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。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。人心,隔着肚皮,更何况还隔着一个太平洋。”

“你做得已经够多了。剩下的,就是公事公办。”

接下来的几天,我按照流程,一步步地处理着这件事。

陈建明很快就发来了签好字的委托书,一笔钱也很快汇入了街道办的对公账户。

钱很足,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。

仿佛他们想用这种方式,来弥补一点点内心的亏欠。

或者,只是想尽快地,用钱来了结这件“麻烦事”。

我拿着委托书和死亡证明,去了殡仪馆。

工作人员领我到停尸间。

陈伯的遗骨,已经经过清理,安放在一个白布覆盖的小推车上。

那副骨架,比我想象的要小。

一个曾经高大的,为儿子们遮风挡雨的男人,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。

我对着那副白骨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“陈伯,你儿子,他们不回来了。”

“他们委托我,来送您最后一程。”

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声音在空旷的停尸间里,显得格外空洞。

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。

一个在对逝者宣读判决书的小丑。

火化的那天,天气很好。

广州难得有了一个晴朗无云的秋日。

我一个人,捧着陈伯的骨灰盒,走出了殡仪馆。

没有哀乐,没有亲人哭泣。

只有我,和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街道办工作人员。

按照委托书上的要求,我需要将他的骨灰,安葬在市郊的一个公共墓地里。

我叫了一辆车。

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中年男人,他看我捧着骨灰盒,大概猜到了几分。

“送老爷子啊?”

“嗯。”

“家里人呢?”

“……在国外,回不来。”我撒了个谎。

“唉,现在都这样。”司机叹了口气,“仔女都在外面,老人一个人在家,最怕的就是这个。我老豆前年走的时候,我妹妹从北京赶回来,都差点没见到最后一面。”

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家事。

我默默地听着。

车窗外,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。

高楼大厦,车水马龙。

这座城市,每一天都在生长,在变化。

新的楼盘拔地而起,旧的街区被夷为平地。

人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来,又像潮水一样离开。

每个人都在奋力追逐着自己的生活。

快到有时候,会忘了回头看看,那些被甩在身后的人。

墓地很安静。

我找到了陈伯的墓穴。

很小,很普通的一块。

墓碑上,还没有刻字。

我把骨灰盒,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。

然后,我从口袋里,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
是那张,我在陈伯家找到的,画着风筝的试卷。

我已经把它过了塑,希望能保存得久一点。

我把那张画,和骨灰盒并排放在了一起。

“陈伯,我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这个。”

“但我想,您一定还记得。”

我对着那个小小的洞口,轻声说道。

“安心走吧。”

封上墓穴,一切都结束了。

我站在墓碑前,站了很久。

我想,陈伯的一生,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
一个孤独的,遗憾的,甚至有些荒诞的句号。

我准备离开的时候,手机响了。

是陈建辉打来的。

“梁生,事情……都办好了吗?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。

“办好了。”我说,“已经入土为安了。”

“好……好……谢谢你,真的太谢谢你了。”

“墓地的位置,我会发给你。照片,我也会拍给你们。”

“好的,麻烦你了。”

一阵沉默。

我以为他要挂电话了。

但他突然问了一句。

“我爸他……走的时候,痛苦吗?”

我愣住了。

我看着那块冰冷的,还没有刻上名字的墓碑。

法医说,是突发性疾病。

理论上,过程应该很快,不会有太多痛苦。

但我知道,他问的不是这个。

一个老人,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独自一人,坐在冰冷的沙发上。

没有一句告别,没有一双可以握住的手。

电话打不通,敲门没人应。

在无尽的等待和失望中,慢慢失去意识。

这个过程,怎么可能不痛苦。

他的身体或许没有承受太多折磨。

但他的心呢?

“法医说,走得很快。”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安慰他,“应该……没什么痛苦。”

电话那头,又传来了压抑的哭声。

这一次,比上一次要汹涌得多。

“那就好……那就好……”他反复地,像是在自我催眠一样,念叨着这句话。
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安慰?

我没有资格。

谴责?

我已经累了。
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我说,“你父亲的房子,你们打算怎么处理?”

“房子……”他似乎被这个问题拉回了现实,“我……我哥说,委托一家中介,卖掉。”

我的心,最后一次,被狠狠地刺了一下。

人刚刚入土,骨灰还未凉透。

他们想到的,依然是房子。

是钱。

是那些他们当初为了得到,而不惜与父亲决裂的东西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我会把这边的中介信息发给你们。”

“好。”

电话挂断了。

我把手机放回口袋,抬头看了一眼天空。

几只鸟从头顶飞过,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叫。

我突然觉得,陈伯或许解脱了。

他再也不用守着那间空荡荡的屋子,等着那永远不会响起的电话。

他再也不用看着儿子童年的画,回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
他终于,放下了。

而那些活着的,背负着愧疚和遗憾的人,他们的人生,或许才刚刚开始被这场迟到的死亡所审判。

我离开了墓地。

回到市区,我又去了一趟德昌大厦。

701的门上,已经贴上了派出所的封条。

我站在门口,还能闻到那股残存的,混杂着死亡和灰尘的味道。

楼下,王姨看到我,又凑了过来。

“梁生,搞掂啦?”

“嗯,搞掂了。”

“他那两个衰仔,没返来啊?”

“没有。”

王姨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,摇了摇头。

“唉,作孽啊!真是养儿防老,养儿防老,防到最后,连条尸都无人收!”

她的话,尖酸,刻薄,却又无比真实。

我没有接话。

我只是看着那栋老旧的居民楼。

阳光照在斑驳的墙体上,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
每一扇窗户后面,都是一个家庭,一个世界。

有多少扇窗户,在深夜里,亮着孤独的灯?

又有多少个“陈伯”,正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,慢慢地,被时间遗忘?

我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,从那天起,我每次路过那些老旧的社区,都会下意识地,抬头看看那些窗户。

我会想,窗户后面的那个人,今天还好吗?

他有没有按时吃饭?

他有没有跟家人通电话?

他会不会,也坐在沙发上,看着一份过期的报纸,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?


鲜花

握手

雷人

路过

鸡蛋